北郭阿粟粟

矫情镇物 芝兰玉树
我在@gigeret

迟有悔

[04]

韶华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令得物是人非事事休。

有些本该变淡、变浅、随风而逝的,却反倒更浓,更深,阴魂不散了。

而有些本该地久天长的,却变得昙花一现了。

矩木从何时开始枯萎,风琊并不知晓。但当某一刻他抬头望向参天大树的时候,郁郁葱葱之中的那抹枯黄却已经显而易见。

他的眉紧蹙片刻,却在那桀桀笑声之中舒展开来。他遥望树冠之上浓郁的黑雾,在那如破拨的大笑中悠悠开口:老子啊,正等着看你和沈夜的好戏呢。

他的话很轻,轻到不会惊醒沉眠的沧溟城主,可那笑声却因此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些微兴奋而又满是贪欲的嘶嘶呼吸声。

 

流月城的霜冻严寒养不活无法启齿的情深意重,瞳提及那些长眠冻土之中的红豆时并非没有遗憾,对着身旁垂着发看不清表情的男人说道:如有机会,真想亲眼见见它们生根发芽的样子。他的话里带着些微的惋惜,风琊静静地听着,很想出言反驳告诉白发男人它们怎地没有生根发芽,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他沉默地笑,笑得很勉强,那副模样全然称不上好看。这也难怪,如今的贪狼祭司会狂妄地大笑,会讥讽地冷笑,会虚与委蛇地假笑,却是极少会有这般青涩泛苦的浅浅笑意的。

他明明是目空一切的,明明是天赋极高的,但在这白发男人面前,一切都变得那般没有价值。在他能够无所顾忌的年岁里那个男人温和而疏离地化解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肆无忌惮,而他现在不再年轻,早已失去了对他肆意妄为的资格。

可对待这样的人,既想卑微地索取,又想任性地损毁。

他快把自己逼疯了。

他快被自己逼疯了。

灵力悄无声息地聚在掌心,风琊下定决心趁其不备一招得手。他似乎已经预见自己掀开了那足以代表二人实力鸿沟的眼罩,也似乎确信自己决不会在那妖异眼眸的注视下或石化或湮灭。可白发男人在这时忽然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漠然。而那三个字像一桶冰水当头灌下,彻底浇熄了他无声的狂乱。

大祭司。

沈夜在二人眼前现身,脚边昏睡着一个下界人,看模样似乎是个天罡。

这是送你的。沈夜扬了扬下巴示意瞳,本座想让你审问他,之后么,自然任你处置。

话音未落那双凌冽的眼便盯住了白发男人身边的他。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风琊觉得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他垂首而立气不敢喘,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鼻梁颤微微地滑到鼻尖,啪得一声滚落在地。

沈夜终于放过了他,移开目光缓缓对瞳道:你若有空,烦劳往下界静水湖走一遭。谢衣……似在那里。

瞳一怔,蹙了眉细细打量沈夜的神情。而那两个字如同闸门被掀开,风琊心中的洪水猛兽咆哮着挣脱出来。他猛地抬起头,哑着嗓子颤声道:大祭司,七杀祭司腿脚不便,属下、属下愿代他前往!

沈夜还未表态,白发男人率先冷冷而谈:如果消息属实,破军祭司的处刑自是由贪狼祭司执行,若想立功,有的是机会,急什么。

流月城大祭司哼笑一声,脸上却殊无笑意,向风琊问道:贪狼祭司可还有异议?

他感到惶恐,躬身不语,直到加诸在自己身上强大又无形的压迫渐渐消散,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沈夜业已离去,而瞳斜靠轮椅,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你本不必如此。瞳见风琊的目光落向自己,微微挺直了身子,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不可见。

是啊。他自己也未料到会当面顶撞这男人,但那洞悉一切的浅浅笑意将他仅存的理智烧得片甲不留,等回过神来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七杀祭司定是知晓许多属下不清楚的事情,才会那般规劝属下。

比如……他眯起眼放肆而大胆地打量着白发男人,阴郁地笑道,矩木枯萎一事,七杀祭司一定知晓,你说是么?

他看着那人变了脸色,看着那人薄如利刃的嘴唇开合数次。

风琊,你好大的胆子。那人最后说道。

终于,风琊找准时机将瞳浅淡的笑容撕得粉碎,可他始终不愿去分辨那话语里蕴含的究竟是愠怒还是叹息。

始终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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