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郭阿粟粟

矫情镇物 芝兰玉树
我在@gigeret

陈年往事

[Ch.03]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我将大半盒通心粉倒了进去。我不善烹饪,不过好在也并不重视口腹之欲。清水煮豌豆和西兰花,意面佐上番茄酱就能构成一顿正餐。而那些稍微高端上档次一些的诸如牛排鸡翅,通常是不会出现在我的菜单上的。

是的,我是一个被逼无奈的素食主义者。

正当我坐在餐桌前正往嘴里送着半生不熟的蔬菜的时候,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我放下叉子,走过去拉开门。屋外站着一个面容姣好身材修长的女人,年纪约莫在三十多岁左右。一辆老款红色甲壳虫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你好。”我略带疑惑却微笑打着招呼,尽量给这位美女留下一个好印象。

“啊,你好。”她显然并没有做好见到我的准备,微微一愣才微笑回礼,紧接着解释道,“我开车路过时正巧瞥见门前信箱名字换了。他……他是搬走了吗?”

“谁?”我一头雾水。信箱上的联系卡是我今早贴上去的,本来那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指的究竟是谁。

但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是

“啊,我应该首先自我介绍的。”她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我是你的邻居,就住在那边。黑溪谷1号。”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了不远处街口的那幢小屋。

“有这么美丽的邻居是我的荣幸。”我回答。我们交换了名字,又聊了聊天气和街区周边环境这些万无一失的话题。

“我得走了,还有些琐事需要去办理。”几番交谈后她便告辞,走回车前拉开车门。临走之前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愿你有个愉快的一天。”可最后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客套话。

我望着绝尘而去的大众,耸了耸肩撇了撇嘴,反手带上了门。

她想说什么呢,我一边对付着称不上美味的菜肴一边思忖。是想询问我这屋子闹鬼的传闻?还是想向我打探这屋子的原主人的下落?

两个问题都很难回答。

我把连我都觉得难以入口的通心粉倒进垃圾桶,拎着大袋薯片端着咖啡进了书房。

冬天还没彻底侵占黑溪谷,午后的阳光仍然暖融融,大度的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我站在窗口看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流水,那片大草地还是绿油油的,没有显出什么衰败萧瑟之象。

也许从前,有个少年也像现在的我这般,远眺这美景。

也许从前,那个少年就在溪水边悠闲地坐着,看着云卷云舒。

我叹了口气坐回书桌前,启动笔记本电脑,有些犹豫地从回收站又将那文档拖拽出来还原,却又极为爽快地点开了它。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黑溪谷住了一个礼拜。正如管家所言,在第一顿晚宴后我几乎从未见过先生。我对他的日程安排一无所知,所以那一日午后我背着画板抱着颜料下楼时碰到他纯属偶然。

正喝着大吉岭茶的先生在听到我怀中物品噼里啪啦摔落的声音后抬起了脸。

“去哪?”他把局促的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问。

“我……”我像是在犯罪现场被当场逮捕的罪犯一般无法为自己开脱,慌慌张张俯下身去捡掉落的画笔。

可我是那么笨拙,捡了画笔又掉了颜料,一时间手忙脚乱,根本无暇搭话。

先生似乎既不生气也没有不耐烦,一语不发地静静看着窘迫的我,直到我终于将所有东西捡起揽进怀里,他才又将骨瓷茶杯搁在了嘴边。

“我想去黑溪。”我将我的宝贝们抱得紧紧的,那是我全部家当,不值几个钱,却一直陪伴我。我觉得自己的脸烧得慌,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又补充道,“去画画。”

“画画。”他不带情绪地重复着这个词,而后淡淡道,仿佛我的一切与他无关——事实上的确无关,“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嗯,先生再见。”我连忙点头答允,而后拔腿跑走。

刚一拉开门我就撞见了一个漂亮的女人。那时她似乎正准备按门铃,看见我出来微微吃了一惊,手悬在半空半晌没有动作。

“你是……”她比我抢先开口,颇有些疑惑地问道,一双妙目眨了又眨,“你是……”

我抿着嘴唇低着头,刘海扫过眼睛,微微闭上了眼。

“华月吗?”先生低沉清冷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进来吧。”

谢天谢地,我不用对着一个陌生人回答这让我手足无措而又颇觉难堪的问题,赶紧狼狈地从她身边逃开。

“老师。”远去时我隐隐听见那个女人这么称呼他。

我在溪水边消磨了整个下午。夕阳余晖下远处地平线附近的林间空隙被填充了温暖的橙红,头顶之上的天空也逐渐染上一层浅淡的粉色。我有些困顿,索性扔下纸笔,脱下鞋袜,把脚伸进潺潺小溪中。

冰冷的流水拂过我的脚底,我仰面倒在草丛之中,盯着犹如近在咫尺的云朵。

十几年中,我仿佛是头一回拥有这么轻松的心情,虽然我的前路和未来似乎仍然在一片迷雾之中难以捉摸,但至少,我有了这样一个心念,认为它们定是通往光明殿堂的。

我迷迷糊糊地憧憬希冀着,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由远及近的窸窸窣窣,连忙坐起身收回退扭头看去。

那辆轮椅停在我的身后,上头坐着的白发男人并未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你画的?”他盯着我的涂鸦问,伸出手去将画板上夹着的几张纸全部取下来,搁在腿上一张一张看得仔细。

我慌忙站起身,顾不上拍打身上沾到的杂草泥土,忙回答:“是的,先生。”

他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将那些画递还给我,淡淡道:“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是的,先生。”

这回我把所有物品收拾得妥妥当当,甚至还能抽出一只手来推着轮椅。

 

电子邮箱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我点开一看,通过邮件那没血没肉干瘪的文字都能感受到老板发飙狂怒的模样。

说来也是,我请了这么久的病假,他没把我解雇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我哪里还有任何理由摸鱼怠工?我连忙新建文档,绞尽脑汁地完成枯燥乏味却不得不做的工作。

窗棱的阴影在地上缓缓移动,终于在划过半个圈后消逝不见。等我回过神时窗外远处的景物早已溶于夜色,而壁炉的火光明亮了整间屋子。

又要来了吗?我把手从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移开,抱着肩,戒备而认真地做着准备。

而那个少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室内。我仿佛只是眨了眨眼,可是回过神的下一秒他就在那儿盯着火光默默出神。

仿佛一直在那儿,从未离开过。

“你是谁?”我听见我的声音不同寻常的干涩而尖锐,还微微颤抖。

而那个少年像是听到我说的话一般扭过头来,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

 

“十二一直在联络附近的私立中学,一切妥当的话你下个月就可以入学。”回家的路上先生说,而后他像是再度确认一般,又问道,“喜欢画画?”

我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还喜欢什么?”

“诗歌。”我咬了咬唇,老老实实地答道。

“呵。”我听见先生轻轻地一笑,而后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我因他这难以捉摸的反应忐忑不安,担心逆了他的心意,让他心生不快。

我慢吞吞地推着他前行,而那幢房子还是不可避免地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能看见管家在餐厅厨房来回忙碌的身影。

进屋前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战战兢兢地开口:“先生……我,我对医学也很感兴趣。”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站起身,走到窗前。那儿不知何时立着画架。他找来调色板,拿着笔,极其认真地在画纸上涂抹着什么。

我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一时竟忘了自己其实并不会干扰到他。

我看见他的笔勾勒出来一个人物形象,然后那画像越发丰满和充实。

最后跃然纸上的英俊男人白发白眉,神情冷淡。

少年放下笔,默默出了会神,将纸取下。

毫无征兆地,他突然把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丢进了燃烧的壁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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